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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煌与凄怆 记三百年前的阿拉伯国都

摩洛哥中北部有一座小城,三百多年前曾是这个北非阿拉伯王国的王都。这里不但仍保存着高大的城墙和雄伟的城门,还拥有华丽的宫殿和威严的王陵。而所有这一切建筑,基本上都由一位暴戾恣睢的帝王督建。督建的结果是彪炳于世的辉煌,督建的过程却充满罕见的横暴与凄怆。小城...

辉煌与凄怆 记三百年前的阿拉伯国都
 摩洛哥中北部有一座小城,三百多年前曾是这个北非阿拉伯王国的王都。这里不但仍保存着高大的城墙和雄伟的城门,还拥有华丽的宫殿和威严的王陵。而所有这一切建筑,基本上都由一位暴戾恣睢的帝王督建。督建的结果是彪炳于世的辉煌,督建的过程却充满罕见的横暴与凄怆。

小城名叫梅克内斯,位于摩洛哥现今首都拉巴特与最早的首都非斯之间。在游览这两个皇城的过程中,我曾在这个小城勾留。小城位于阿特拉斯山北坡,布非克兰尼河岸畔,到处是碧绿连绵的农田、果园与草场,透露出一派兴旺与富庶的景象。早在公元10世纪,土著的柏柏尔人就在这里建立起一片以栽种橄榄和柑橘为主的村落。“梅克内斯”在他们的语言中就是“橄榄之乡”的意思。到11世纪,这里发展成为一个繁荣的小城,以制做精美的地毯、花布和皮革闻名遐尔。公元1666年,定都于离开这里不到六十公里的非斯的阿拉伯人政权内部发生危机。菲拉里部族首领穆莱 拉希德自立为苏丹,建立阿拉维王朝。这就是直到现今仍统治着摩洛哥的阿拉维王朝的起源。六年后,拉希德苏丹去世,其二十六岁的异母兄弟穆莱 伊斯梅尔自立为王。他深感非斯的前朝势力太大,不利于自己的统治,就以梅克内斯“地脉兴旺”、“是天然的王者之都”为由,于次年迁都到那里。不少大臣和臣民出面劝阻,他一律不听。对敢于抗命者,他则一律斩除,一次就杀死七百多人。

为在梅克内斯扎牢根基,伊斯梅尔首先动用武力对付其王位的三大挑战者:盘据在塔菲拉勒地区的兄弟穆莱 哈拉尼、在南方马拉喀什一带称王的侄子艾哈迈德 马赫拉兹、在西北地区作乱的部族首领希得尔 吉兰。这些对手都得到已占领邻国阿尔及利亚的土耳其人的支持。伊斯梅尔从南方购买黑人奴隶,征召黑人自由民,迅即组织起一支剽悍骁勇的“黑人卫队”。他给这些黑人士兵提供营妓,边训练边垦殖,将他们生养的孩子作为新的兵源。这样,经过二三十年的努力,他建立起一支拥有十五万人的专业化部队,配备有先进的欧式武器。他用了不到五年的时间就将吉兰打败,将兄弟和侄子的武装收编。为使叛乱永不发生,他实行“全面恐怖政策”,一次就杀死吉兰手下一万多人。对一般臣民,谁敢表示不服,他就“统统斩首”。对身边的仆役,他也毫不手软。每当上马,他都用太监作垫脚石,稍有站立不稳者,就挥刀削下其头颅。他经常说的一句话是:“朕的臣民恰似篮筐中的老鼠,如你不经常把篮筐摇动,它们就会咬破篮筐逃走。”他就是凭借这样的高压、恐怖手段,把被纷争与战乱困扰五六百年的摩洛哥首次置于统一政府的有效控制之下。

随后,伊斯梅尔国王利用这支颇具战斗力的部队三次向侵占阿尔及利亚的土耳其人发动进攻。土耳其人被迫承认摩洛哥的独立和主权,摩洛哥的东部安全得到保证。同时,伊斯梅尔还利用欧洲各大国之间的矛盾,一面向法国示好,一面向入侵的英国和西班牙开战。1681年,他从西班牙人手中夺回拉腊歇、马穆拉等城镇,随后又将英国人从丹吉尔驱赶出去。

站稳脚跟之后,伊斯梅尔在新的王都开始大兴土木。根据他亲自制定的计划,先在老城四周修筑城墙,将老城严密包围起来。此后,在老城的西南方,加修一圈城墙,圈定同老城差不多大小一块地盘,修建新的皇城。城墙长四十多公里,高十多米,厚三米半。城墙的四角有高大的城楼,四周有二十个装饰华美的城门。其中,最壮观者是皇城北边的曼苏尔门。这实际上是三座大小不一的拱形门楼。中间为正门,高六七米;两边各有一座旁门,高五六米。三座门楼之侧高耸着有大理石柱环护的谯楼,上方镶嵌着整齐的瓷釉马赛克,顶端则是严整的雉堞。拱顶与门楣之间有一道雕花的黑瓦,镌刻着赞美伊斯梅尔文德武功的颂词。此门取名于其设计与建造者。这位技艺高超的工匠是个皈依伊斯兰教的基督教徒。据传说,伊斯梅尔在此们即将建成时前来视察,询问能不能建造得更漂亮一些。建筑师不知问话中有诈,就回答说:“当然可以。”伊斯梅尔闻言勃然大怒,当即将他处死。伊斯梅尔的说词是:你既然还能修得更好,就说明你现在未尽全力。伊斯梅尔的狡诈和残忍,由此可见一斑。

走进曼苏尔门,是被称为“梦境”的皇宫。宫内原有大小宫殿五十多座,分为几个比较集中的建筑群落。其中,科比拉宫是伊斯梅尔修建的第一个宫殿群落,包括一座寝宫、两座清真寺和二十多个亭榭。可惜的是,这个建筑群落后来被毁,而今只剩下一片废墟。从废墟往南走,是小而精巧的马赫赞宫,至今仍保存完好。这是伊斯梅尔的嫔妃居住的地方。根据伊斯兰教规定,每个男子最多只能有四个妻子。但是,伊斯梅尔编造各种借口,实际上拥有几百个妻妾,生有七百多王子和无数公主。从马赫赞宫往南是一片广场,广场旁边是壮丽的拱顶型建筑库巴宫。这是伊斯梅尔会见和宴请各国使节的地方。再向前往右走,是伊斯梅尔的陵墓。陵墓是他生前主持修建的。高大的黄色围墙内,先是一个宁静的院落,然后才是墓室。通向墓室的前庭,有用油漆涂抹得明亮的墙壁,有用石膏雕铸的精美的拱门,有用大理石镌刻的圆柱。前庭门廊上有两座古老的挂钟,据说是法国国王路易十四赠送的礼品。墓室本身被尊崇为圣地,不向非穆斯林开放。从陵墓继续往前走,皇城的最南边,是御花园。花园中虽然林木扶疏,但野草遍地,显得有些荒凉。只有一个面积四公顷的人工湖,仍然碧水潋滟,透露些许生气。此湖原是花园的储水系统,也是王家水上游乐的一个场所。据说,多疑的伊斯梅尔下令,这里必须终年储满清水,以备有人造反围城时急用。

除宫殿之外,皇宫中有两座极为特别的建筑,一是粮库,二是马厩。紧靠人工湖,是一排排拱窿状的高大房舍,室内异常宽敞,但窗子既少且小。这座造型别致的房舍名叫苏阿尼粮库,是当年特备的储存皇粮的处所。伊斯梅尔老谋深算,既担心发生灾荒,也担心有人谋反围城。因此,他下令在宫中修建粮库,储藏大量食品和其他生活用品,以备不时之需。但是,他后来发现,天下安定,这样做有点过虑,就把部分粮库改为马厩。

也许是因为常年征战的缘故吧,伊斯梅尔特别爱马。有的史家说,这位君王为人冷酷,把本应施于臣民的仁爱,都施用到马匹身上去了。本来,在皇城外边不远有一个很大的马厩,在那里畜养着一万两千多匹马。后来,伊斯梅尔将皇宫中的苏阿尼粮库改建成马厩,将五百多匹马弄到自己眼皮子低下喂养。他精心将这个粮库改造,不但在外面修建水井,还在里面修建水道。清水由一套链桶从井中提上来,经水道流到马厩内,既可供马饮用,也可在地上修建的石槽中环流,使马厩降温,给马匹消暑。伊斯梅尔特建的这个马厩,现已成为皇宫中最吸引人的一大景观。

伊斯梅尔皇宫中的建筑,单个来说异常华美,但缺乏总体设计,布局不够严整。据说,他起初只是从自己的需要出发来设计和修建。1698年底,他派遣大臣阿卜杜拉 本 阿伊沙出使法国。阿伊沙参观了路易十四国王刚刚建成的宏伟壮丽的凡尔赛宫,回来后向伊斯梅尔详加描述。伊斯梅尔听后忽发奇想,声言要把自己的皇宫建成东方的凡尔赛宫。同时,阿伊沙还告诉这位君王,路易十四的私生女孔蒂公主年轻寡居,天生丽质,风姿绰约,被称为“天神娇女,爱神宠妃”。他献媚讨好说,伊斯梅尔同她是天生的一对,应该立即向路易十四求亲。翌年,想入非非的伊斯梅尔果然让阿伊沙致函法方,表明自己的心迹。结果,法方不但不应允,反将伊斯梅尔奚落一番。尽管如此,伊斯梅尔仍一心想着那位法国公主,并决计将自己的宫殿修建得胜似凡尔赛宫,同大名鼎鼎的路易十四国王一争高下。

伊斯梅尔在位五十五年,皇宫的修建始终没有停止。他先后从全国各地征调土、石、木等各种工匠七八万名。其中,有3万多战俘、奴隶和囚徒,还有两万多包括法国人在内的基督教徒。他们被迫长年累月地在工地上劳动。伊斯梅尔几乎每天都亲自去监工,有时还他亲自参加劳动。在监工和劳动过程中,他发现有谁不努力或怠工,就用随身携带的长茅痛击其头颅,甚至刺死。他认为,这是惩治怠惰、鼓励勤劳的唯一办法。1693年,法国大使德 圣-奥隆在记述向伊斯梅尔递交国书时的情景说,他等待好长时间,伊斯梅尔却不露面。而待他到来时,双手和衣服上都沾满淋淋鲜血。他坦言,他刚刚砍杀两个偷懒的黑奴。据史载,在修建皇城过程中,先后有上万劳工或因劳累而死,或被伊斯梅尔以各种借口杀死。死后的劳工,尸体不准掩埋,只能按照伊斯梅尔的命令垒砌在城墙或宫墙之中。因此,后人说,伊斯梅尔的城墙和宫墙都是用劳工的血肉之躯砌成。

为了维系皇城建筑的浩大开支,伊斯梅尔千方百计开源节流。他垄断对外贸易,鼓励海盗活动,将合法收入和抢劫的钱财悉数纳入国库,供他自己支配。同时,他非常吝财,不准他人浪费哪怕是一分钱。如有人私自聚敛财富被发现,肯定会遭殃。他的两个王子就是因为如此,一个被他亲手用垫子闷死,另一个则被他砍去一手一足。他的一个妃子在御花园散步时随手采摘了一个橘子。他得知后当即下令将她勒死。对战争中俘获的一些致残的基督教徒,他认为毫无用处,不能白白养活他们,就把他们扔到动物园里喂狮子。

伊斯梅尔如此暴虐残忍,在摩洛哥乃至整个北非的历史上都属绝无仅有。他的这种性格是如何形成的呢?我问当地的朋友,他们都无法直接回答。他们说,摩洛哥历史提到他,是从他称王开始,之前则没有任何记载。称王之后,他自称是“先知穆罕默德的嫡系子孙”,“具有先天的精神特质”。他宣称,他登上王位纯属“安拉的安排”。他要求臣属,无论职位高低,对他都要忠诚不二。他羡慕那个自认为是“上帝在人间的代表”,而被人称作“嗜血老虎”的路易十四国王。他认为,阿拉维王朝要存在下去,只能实行国王个人的铁腕统治。

1727年,年届八十二岁高龄的伊斯梅尔去世。早在他去世之前,一场罕见的大风暴将梅克内斯皇宫的不少建筑摧毁。他去世之后,王朝发生内乱,皇宫很快就变成一片废墟,梅克内斯则成为一个废都。

英国《泰晤士报》驻摩洛哥记者瓦尔特 哈里斯在其1921年出版的《摩洛哥真相》一书中多次谈到伊斯梅尔。他写道:这位君主杀人之多超过其任何前任,生活之奢靡也非其任何前任所能比拟。但是,摩洛哥人仍把他奉为伟大的圣贤,对他的石棺虔诚膜拜。这是因为,他既是最残暴的君主,也是从摩洛哥土地上赶走西班牙人和英国人的英雄;他既是嗜血成性的屠夫,也是使长期四分五裂的摩洛哥走向统一的英主;他追求奢华和虚荣,也正因为如此才给梅克内斯乃至整个摩洛哥留下一份辉煌的建筑文化遗产。

抚摸着梅克内斯黄土剥落的宫墙,聆听摩洛哥朋友对往昔的追怀,阅读英国记者这一段评述,我再一次感到历史总是充满悖论。由伊斯梅尔督建的宫殿,联想到路易十四督建的凡尔赛宫,再联想到比他们早一千八九百年的秦始皇也曾督建阿房宫。中外的历史现象何其相似乃尔。昔日的连年征战与今日的民族统一,昔日的横暴奢靡与今日的辉煌壮丽,昔日的百姓血泪与今日的文化瑰宝,总是这样共生共存,相互交织在一起。

[责任编辑:mesuppl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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