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图拉（Tantora）”，阿拉伯语的拼写是طنطورة，指的是当地建筑上的三角形结构，根据它在地面上投影的长度来判断季节变化...
对于不喜潮湿闷热气候的人来说，沙特内陆地区的冬天气候更为凉爽宜人些。但今年的冬天，一场“坦图拉之冬（Winter of Tantora）”的艺术节活动，让人感受到了当地乃至整个沙特大力发展文娱旅游产业的如火如荼般的热情。
提起沙特文娱旅游的固有印象是，文娱基本为零，旅游似乎仅仅是以朝觐为主。即便它是一个幅员辽阔、历史相对悠久的古老国家，且领土包含了在文化和地理上存在显著差异的多个地区，但沙特仍然被视为一片毫无生气的沙漠。
而事实上，这个石油王国并不缺乏旅游资源：该国的红海海岸拥有着与埃及相近的自然环境，这些珊瑚礁与海滩迄未遭到过度开发和人类活动污染到破坏；吉达和德拉伊耶等象征着王国历史的城市，也拥有着令当地人自豪的建筑古迹。在该国北方地区，数千年前的古老文明所留下的遗迹，因为即便是沙特本地人都很少造访的缘故，如今保存依然完好。
但是，自建国以来的80余年时间里，沙特几乎彻底关闭了当地的旅游业，也成为了世界上最难到访的国家之一。与阿联酋、卡塔尔、阿曼等邻国向外国旅游者提供免签或落地签待遇不同的是，沙特近期刚刚宣布对外提供旅游签证。虽然进入沙特不易，在当地居留和务工也很不易，但并不是说该国的外籍人口屈指可数。实际上，沙特国内逾1/3的人口并不是本地人，包括了美国的石油工人、菲律宾的护士、黎巴嫩的咨询顾问、巴基斯坦的建筑工人等。除此以外，每年还有数以百万计的穆斯林来到麦加和麦地那进行朝觐。
认为当地没有旅游业且不愿在当地旅游的，不仅仅是外国人，即便沙特本国人也更喜欢去国外度假。在伦敦的骑士桥（Knightsbridge）和牛津附近的比斯特购物村（Bicester Village），随处可见操持着沙特口音的阿拉伯人，就是十分显然的例证。更不必提，每到周末，大批沙特人宁可忍受长达数小时的堵车，也要通过跨海大桥前往巴林消遣。
在沙特等国家历史上，王室及政府不是没有尝试过开发当地旅游业。但是正如费萨尔国王执政时期的美国大使所言，“一切就好像是一千零一夜里的场景，有人触碰了阿拉丁神灯说，把我们带入20世纪吧…...但这种过快的变革极有可能导致社会分裂”。正因如此，沙特的改革始终都有着反复性，往往走三步退两步，甚至有时候走两步退三步。
当前，沙特大力发展文娱旅游业正是为了推进实施王储Muhammad bin Salman的“2030愿景”改革计划，刺激非石油产业发展，为当地经济发展寻找新动力，并创造更多就业机会。对此，美国学者Karen Young点评称，“在沙特发展文娱旅游业，可能是该国政府多元发展计划规划中最有希望出成绩的一个行业”。于是，我们看到，沙特政府投入大量资金，在全国范围内资助举办各类大型文体活动，包括承办E级方程式赛车、意大利超级杯足球赛、美国摔角比赛、高尔夫欧巡赛等体育赛事，计划引入美国NBA赛事和西班牙斗牛赛跑等，在文化娱乐方面，除了开放电影院，举办钢琴演奏会和爵士音乐节外，还与法国签署协议建立交响乐团，更传闻将引入“狮子王”、“歌剧魅影”等经典剧目在沙特演出。甚至是沙特传统文化节Janadriyah也受此影响，于今年首次取消了面对单身男性的singles days和面对家庭的families days划分。
对于沙特政府这些改革措施的赞赏者而言，这意味着该国正在努力摆脱其极端保守主义国家形象。而对于批评者而言，这些改革措施绝非完全美好，或者说至少是喜忧参半吧。一方面真正受益的是那些生活富足、受教育程度较高，特别是接受过西方教育的国民，而以居住在利雅得南城的沙特人为代表的底层民众，他们并未能够从中得益，因为创造出的就业机会并不会降临到他们头上，相反，耗费在文娱旅游业的公共支出吞噬了原本应该划拨给他们的国民福利。另一方面这些改革措施被视作是粉饰太平的障眼法，因为就在沙特解禁女性驾车、发展文娱旅游业的同时，该国仍然以抓捕和杀害政治异见人士及女权活动家等成为国际关注的焦点。
正如我之前对沙特的分析，套用麦肯锡的分类方法，沙特所面临的问题基本可分为三大类：恢复原状型问题，主要是扭转经济增长乏力的颓势；追求理想型问题，主要是推动政治经济社会的改革；防范潜在型问题，主要是预防沙特内外潜伏的危机。“2030愿景”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应运而生，因此也被视作是“后石油时代”的沙特生存路线图。然而，在“2030愿景”下，经济改革差强人意，“国际油价一旦遇冷，沙特经济就会感冒”的状况并未改变，保增长、增就业的目标难以实现，赤字财政长期持续；机构改革进退反复，无论是军队、政府、地方的改组，还是削减公务员薪酬，抑或是轰轰烈烈的“反腐行动”都饱受争议，社交媒体上的“4-21运动（April 21 Movement）”让沙特官方如临大敌。相比之下，社会改革成效最为显著，具体表现在打压宗教保守势力、发展文娱旅游产业、解放女性应享权益方面。但正如2018年解禁女性驾车一样，沙特政府进入2019年后开始大力发展文娱旅游业，除了经济考量外，似乎是看好这一领域容易出成绩，借此掩盖其他领域改革的不足与短板。特别是在因Jamal Khashoggi遇害案而国际形象大损的时期，利用文娱旅游来修补形象，也是沙特政府下大力气的重要原因之一。此外，加大对沙特境内旅游资源的宣传，也有助于培养民族自豪感，在王室统治世代交替的关键节点上，借助民族主义强化沙特年轻一代的认同感，强化王储Muhammad bin Salman的执政根基。在这一点上，年轻的沙特王储似乎依然是在沿着政治导师、阿布扎比王储Mohammed bin Zayed al-Nahyan的道路前进，即“除了政治，其他的都给你”。
归根结底，无论是“坦图拉艺术节”还是麦达因萨利赫，其实都是逃避现实、躲进幻想的地方；无论是改善女性权益还是发展文娱旅游，都只是沙特政治动荡的一层“糖衣”，浅尝辄止就好，千万别太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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